《蚁人3》与漫威第五阶段开启:旧叙事如何代表新世代?
作者:雅婷
编辑:木村拓周
无论是作为漫威电影宇宙第五阶段新征程的开启之作,还是作为内地观众在《复联4》后睽违三年终于同步影院上映的作品——《蚁人与黄蜂女:量子狂潮》(以下简称《蚁人3》)表现一般且不如预期正成为全球多数观众的共识。
据豆瓣6.2分、烂番茄51%的新鲜度、欧美媒体权威评分网站 Metacritic 49分以及媒体综合评论来看,《蚁人3》不够幽默,想象力贫瘠,打戏混乱和剧情平淡等问题被频繁提起,甚至多元宇宙阶段大反派“康”作恶多端的登场也显得有些俗气。再辅以这几年《永恒族》、《奇异博士》和《雷神》等系列的口碑疲软,“多元宇宙”、“打乱时空线”等新概念的乏力,评论和观众都有些担心第五阶段的发展“摇摇欲坠”。
这种预期落差对暌违三年的国内观众而言,也许会显得更加直观。考虑到《黑豹2》已经在海外上映数月,且议题本身对国内观众吸引力有限;《蚁人3》很有可能是多数中国观众重回电影院看漫威的第一部作品。
而当我带着想要和超级英雄重逢,再次被视效奇观振奋,用(相对)普世价值化解心灵危机的心情戴上3D眼镜后,诚实地说,我得到的是几乎全然反作用力的答案。
斯科特摇身一变成为了富有家族的一员,找不到一点首次登场时失败贼人的影子。超级英雄的故事焦点在他岳父母和女儿和伴侣上游离,尝试和康分割120分钟的故事情节。量子领域的世界看起来可以是任何一个新世纪后大片里的虚拟空间,相比变小后微缩景观的呈现,蚁人们应对危机的方式更多选择了“变大”。
主要故事情节的处理,让人忍不住怀疑自己怎么又要被迫复习十几年前就固定下来的《阿凡达》式的老派故事,而量子领域的危机甚至还比《阿凡达》还要保守。我不确定这种“超级英雄去陌生领土帮助当地本土居民对抗黑暗势力的故事”还有什么能讲的新意,更何况电影的创作和上映时间背景是世界充满了突发危机和对抗的近几年。
从这些角度来说,《蚁人3》的口碑遇冷固然有不同文化背景消化能力的局限性所在,但结合起这几年表现平平的超级英雄们来看,《蚁人3》也可看作是漫威电影宇宙失灵黑洞的集中症结表现。
作为过渡阶段的产物,这些新作品不但要处理好“老带新”的问题(常见双/多超级英雄故事线),时常还要和其他超级英雄联动,或者引入下一个危机中的关键人物。剧集的容量也许还有空间能同时完成如此多样的任务,但在 150 分钟上下的电影空间里,超级英雄们就很容易显得“工具化”。以旺达和鹰眼这样的角色为例,超级英雄可以因剧情推进的需要,在正反身份里反复横跳。
当然,反复横跳得好的话,或许也可以为角色的复杂性保留成长空间。但越来越着急的故事线,膨胀的人物数量,复杂的过渡任务,以及资本的合约限制,实则很少为超级英雄探索自己的信念设置足够有说服力的历程,又如何谈曾经的激励和走进人心呢?
过去,我们乐于谈《复联 4》前后时期的电影彩蛋,把它作为链接起漫画、观众和电影的道具所在,既为电影制作周期空档里填充期待,也凝聚影迷对漫威文化的想象和讨论。但日益同质化的故事,和工具色彩变强的超级英雄,则逐渐把这些乐趣变成一个进入故事世界的负担。
在加上电影院在疫情期间的受挫、流媒体对观影场景的主导,院线电影作为一个媒介的公共性在难以避免地被削弱;更不要说墙外观众在 Netflix、Hulu、Apple+ 和 HBO 之间轻易有着巨量的故事选择。观众很容易对没有新意的故事失去一起探索的激情。
以上这些问题都会逐一落到《蚁人 3》上。不明不白的故事线是最显著的。新出场的珍妮特和凯茜,高光台词或许有,但几乎没有能让人记住形象和性格特点的高光情节。而更重要的是,如果你是一个没看过《洛基》也对漫威漫画体系不太了解的观众,康在电影里的出场绝对是相当无聊的,他和此前绝大多数好莱坞陈词滥调的反派相似,嘴上说的是什么我要复仇,实际还是一个没头没尾只想毁灭人类的怪人。
这当然会让第五阶段的初现,相当灰头土脸。
由于《复联 4》的成功实在过于耀眼,漫威影迷甚至是普通的电影观众,实际上都知道《复联 4》结束后的第四阶段主要任务所在——抚慰漫威粉丝的创伤、用老带新的方式(结合具体的社会文化诉求)推出新一代“复联”或者“类复联”的超英群体、引导观众完成对宇宙危机概念的认知和情感升级。
事实上,以2021年前后推出的漫威影视作品如《旺达幻视》、《猎鹰冬兵》、《黑寡妇》为例,情感疗愈功能和呼应(美国)现实诉求或许还做到了有的放矢。“治愈”这个词听起来鸡汤,可实际上也是好莱坞作为强情节制造机器被世界市场接纳的拿手活,用善恶分明的道德伦理带安置观众从现实里感受到的来自社会结构层面不公的焦虑。
在那个阶段的漫威实际做得不错。首先,它承认影视作品里主角们被剥夺的东西,不论是爱情、尊严还是精神领袖,它以接纳人们悼念痛苦的姿态出现。然后,它向美国本土的真实危机伸出双手——《旺达幻视》恰逢美国新冠后的第一波生命逝去,《猎鹰冬兵》几乎都有点严肃在探讨美队精神和美国保守及自由的分裂问题,即便是《女浩克》也从女性的愤怒切入美国本土有政治实践意义的性别议题。
出于普罗大众在这几年,都能因为经济下行、疫情、环保和战争危机感受到焦虑的普遍情绪。单看漫威电影宇宙的这一创作策略,似乎没有问题,毕竟只有真实的危机被缓和解决才能放置真实的痛苦。但这和漫威宇宙第四阶段中,引导受众去认同并想象未来危机的任务,是有所冲突的,虽然你很难说这就是漫威的问题。
痛苦的讲述和被解决,需要个人经验的真诚使用和创造。漫威电影宇宙在这方面做了尽可能多的尝试,观众当然乐于看到越来越多元的性别和不同文化群体肤色创作者出现,创作者们也尽力而为把个人困境和体验与超英电影相结合。但这个结果却是一目了然的,它筛选的更多还是从美国本土成长起来的创作者,所以我们共同目睹了好莱坞自我革新时的有趣现象——从《尚气》到《月光骑士》,“这部作品很真诚,确实表现了美籍X裔的困惑和自我拉扯”。(《蚁人 3》甚至没能做到这一点。)
对于意在全球市场的漫威影业和迪士尼来说——美国本地化的问题和故事到底能有多大的代表性呢?尤其是在世界政局诡谲多变又没什么规律的近几年。回答这个问题是很重要的,我们对未来危机的想象不就正基于此吗?在和平合作年代想象反派是容易的,但在现在,人们要如何跳过眼前的危机去想象未来的危机,这需要非常有想象力又切合实际经验的答案。
《蚁人3》是不够的,《黑寡妇》和《黑豹2》也是不够的,甚至是创造了票房纪录的《蜘蛛侠:英雄无归》也是不够的。怀旧可以安抚我们受伤的心情,但不能带我们走过眼前的危机。
就目前来说,漫威电影宇宙其实给出了一种答案——现实的危机在漫威的世界里,或者说其他的多元宇宙里,已经被解决啦!
登场的新世代超级英雄们,确实有了更多的女性,更多不同性取向、文化族群和肤色,像蚁人这样尽想着给人当爹又爱耍小聪明的白男才是少数。然而,为了让老英雄们体面退场,加快新的超级英雄队伍整合,这些迭代和交班,都是以一种非常温和的面貌、“自然而然”地实现的。这让前三阶段中,来自种族/性向/性别维度的不平等,都显得是一种“没注意到”的不小心。
当然,说这个不是为了去清算超级英雄内部(可由《黑袍纠察队》代为完成),清算或许也没有实际的意义。只是这样的宏观设定确实存在信服力的问题,哪怕仅仅针对美国观众而言。如果近年来的女性权益提升实际上是经历几轮 Metoo 运动的反击和挫折以及2019年的女权大游行才达成的,如果对种族歧视、性向歧视的抗争实际上经历了几十年、付出了相当惨痛的代价——被漫威云淡风轻描述出来的多元宇宙现实,究竟在哪个现实呢?
完全回避了对权利争取过程的描画,仅呈现一个和谐自然的表面结果,漫威宇宙的多元化便显得难以令人信任,也因此失去了触及更广大观众层面心灵的机会。
《蚁人3》似乎很有代表性。事实上,我还挺喜欢《蚁人3》中斯科特分裂出无数个自我可能性的那个桥段,看过电影的观众或许也有印象,当斯科特每行动一步就分裂出无数个我和我吵架,那种众声喧哗下的焦虑和无助,某种程度上甚至也能契合近些年不断被媒体和文化作品提到的个人主义危机相合。但电影解决这个问题的方式依旧是非常轻浮的,那些真诚的部分也就像这个片段的闪烁——有一点,但也就一点了。
当电影主动选择回避严肃的选择和感受方式时,我们固然可以理解成它是为了搞笑和轻松服务,可如果全片都是这样的闪烁,我们得到的最终就是这样一种作品——被空洞的口号和符号填满,因为它拒绝真实存在的事情。
我们在这个层面上来理解凯茜发表振奋人心讲话的空洞,和漫威新一代青少年超级英雄的摇摆。事实上,如果我们稍微关注一点海内外社会新闻,我们或许能知道越来越多的青少年成为捍卫个人权利甚至是他人权利的主力军。这背后托出的本可能具有共识性的问题是,全世界青年上升通道的收窄、青年对自我话语权的捍卫以及青年渴望改变现状的情绪。
而漫威的处理方式则是,它邀请非常多的青少年英雄入场,去分享镁光灯下的荣誉。但无论是凯茜还是凯特·毕晓普还是小蜘蛛侠,他们都是始终是一个尚不能完全为自己行为负责的主体,那些严肃青春电影里所反抗的事情——成年人以保护的名义限制你,成人世界荒诞却难以反抗的规则,社会身份不合法性的束缚——原封不动地存在于每一个年轻的超级英雄身上。运气好人物的如彼得·帕克因为露面早IP硬,还有围绕自己的电影和故事存在。其他人更多是处在一种排队的状态里,等待一种被动的成长。
某种程度上这也是我越来越难以投入漫威故事的原因。时间和距离的拉远无可避免地改变了很多事情,当远方的故事减少,远方的消息却传多,我们对真实和精彩的定义也会受到影响。但也有这样的一种可能,《蚁人3》只是漫威摇摆探索中踏得较浅一步,对大众喜好和电影市场嗅觉敏感的漫威、迪士尼和好莱坞,最终还是会创造出栩栩如生的世界,用故事和可感的情感带我了解远方,而非冷冰冰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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