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解城市丨阜阳:面向发展
阜阳人有很多委屈要诉说。
“爱阜阳,大声说”是《阜阳日报》从去年初起开设的一个专栏,可以视为释放这种委屈的尝试。
该专栏邀请在外工作的阜阳籍人士或者曾在阜阳工作过的人士写出他们眼中的阜阳。在大家的文字中,蕴藏着一个共同的心声:外界对于阜阳不了解,甚至充满误读。
杨雪雷说,如果一个不了解阜阳的人,说起对阜阳的印象,可能会下意识脱口而出一些当地曾经发生的事情。当然,部分属于负面。多年来,这让阜阳和阜阳人的真实面孔或多或少被遮挡。
苗同伟说,在很多人的认知里,我的家乡阜阳,过去经济相对落后,民风比较彪悍,以致于我的学生时代曾经为解释所谓的落后、彪悍费尽口舌。
李阔说,许多年前,一些外地人对阜阳的看法并不友好,其背后原因是复杂的。
被误解当然会有很多委屈,就要找到消除误解的方案。多宣传、多对外讲述一个外界不了解的阜阳是一种方案,但还应该有更多的方案。
我一直是一个积极的行动主义者。阜阳要摆脱所谓“舆情大市”的帽子,除了诉说,最关键的还是要面向发展。很多问题在抵达新的发展阶段之后自然就消解了。
舆情很多时候是问题的表征,通过发展解决了问题,表征一定会消失。
正逢开局之年,阜阳已经到了卸下所谓“舆情大市”心理包袱、轻装再出发的时候了。
阜阳市颍上县八里河景区。 “颍上县政府网站” 图
一
阜阳是安徽省人口最多的地级市,或许也是被误解最多的城市。
“贫困落后”可能还是不少人给阜阳硬安上的一个标签。
很多人心里可能“认定”,阜阳的经济总量在安徽16个地市中排名靠后。但事实上,阜阳GDP已经在安徽省16个地市中位居第四位,而且发展势头良好。
阜阳市区的房价其实比皖南很多城市市区要高出很多,这其实也是一个地区经济实力和活力的表征。
在城市定位上,外界也多有误解。在安徽省“十四五”规划中,阜阳与安庆、黄山、蚌埠一起被定位为区域性中心城市。阜阳还在积极朝建设安徽省域副中心的目标迈进。
阜阳甚至已被官方赋予建设阜阳城市圈并与合肥都市圈联动发展的重任。
除了经济,外界对于阜阳基础教育的了解也并不客观。长期以来,安徽基础教育呈现“南强北弱”的态势,还有不少人到现在还以为,阜阳是安徽基础教育的洼地。
这又是一个误读。经过这些年的努力,阜阳已然成为安徽基础教育的新高地了。这一点到现在连安庆这一原来的教育高地的人都不否认了。
用安庆当地人的话来说,安庆人现在已经快考不过阜阳人了。这个考,主要是指“高考”。
阜阳考生现在有多能考呢?我对各种民间版本的高考排行榜的数据还是不太放心,就去爬梳了一下比较靠谱的官方公布数据。
2021年,阜阳共有27名学子被清华大学、北京大学录取。其中阜阳一中8人、太和中学5人、太和一中5人。清北在阜阳录取人数占全省的九分之一。注意,这是2021年7月24日的初步统计。
2022年,阜阳至少有23名学子被清华大学、北京大学录取。其中阜阳一中9人、太和一中7人、太和中学4人。注意,这只是去年7月22日的不完全统计。
这些数据已经越来越接近每年安庆被清华大学、北京大学录取的学子数了。
颍河是阜阳境内最长的河,穿阜阳城而过。 “阜阳市人民政府网站” 图
二
外界不了解阜阳,就需要讲述一个真实的阜阳。多宣传、多对外讲述一个外界不了解的阜阳当然是消除误解的一种有效方式。
如何讲述,我有一点自身实践可以分享。
2020年12月底的时候,我曾经录制过一期抖音视频,名字叫《中国最委屈的城市之安徽阜阳》。
短视频《中国最委屈的城市之安徽阜阳》(02:05)
我其实是以皖南为参照物来观照作为皖北核心城市的阜阳的,主要观点就是很简单的三点。
第一,阜阳是中国乡村振兴搞得最好的城市之一。你行走在阜阳的农村和皖南的农村,你就会发现阜阳很多村庄房子修得好多了,皖南很多村庄衰败了,人都迁移到了城里。
在阜阳农村,老百姓在外面挣钱之后于家乡起个屋实在是一个“标配”。
第二,阜阳是安徽乃至中国生育意愿和生育率最高的城市之一。从长期看,这种生育意愿和生育率是多么可贵。
前阵子,国家统计局公布,2022年年末全国人口比上年末减少85万人。中国正式进入人口负增长时代。
看到这个新闻,我心里就五味杂陈,以前说阜阳人喜欢生孩子是“思想僵化”是“思想落后”,现在呢,多生育成了为国为民的“大义”了。
我甚至有一个观点,生育意愿的高低,其中一个非常重要原因是个人对未来的信心。对未来有信心,就不会拒绝有更多的孩子;对未来缺乏信心,可能就不愿意生孩子。从这个意义上讲,阜阳人对自己的未来,对中国的未来充满信心。
更重要的是,阜阳的基础教育也在崛起,为这些孩子们提供了一个美好未来的可能。以前,阜阳的基础教育不如安庆,但这一格局正在改变。阜阳一中、太和中学、太和一中已成为安徽家长耳熟能详的高中名校,每年向国内名校输送了大量人才。
第三,阜阳为淮河流域安澜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和牺牲。
阜阳处于淮河中上游,本来和洪涝灾害无关。但为了确保下游的安全,在阜南境内建设了濛洼蓄洪区,洪水发生时将洪水引向自己。这是一种牺牲小我、成就大我的精神,却也让阜阳地区备受洪灾之苦。
在“千里淮河第一闸”王家坝闸前写有16个大字,前四个字就是:“顾全大局。”面对的是国家的大局。
2020年7月20日8时31分许,在水位达到29.71米时,王家坝闸以最大水量1800m³/s的速度向下游泄洪。这也是被誉为“千里淮河第一闸”的王家坝闸建成后第16次开闸蓄洪,水随之进入濛洼蓄洪区。
南京大学历史学系教授马俊亚著有《被牺牲的“局部”:淮北社会生态变迁研究(1680—1949)》一书。当第一次看到这个书名的时候,我想到的第一个地方就是阜阳。它本处在淮河中上游,如果不是主动蓄洪,它本不该承担如此严重的水患。
三
用一种接地气的方式进行地方言说,当然很有效,但并不足够。
阜阳真正要“脱胎换骨”“凤凰涅槃”,真正摘下“舆情大市”的帽子,需要面向发展。
实际上,阜阳已经在谋划了。
按照安徽省“十四五”规划纲要的定位,阜阳是“区域性中心城市”。且与安庆、蚌埠、黄山等区域性中心城市相比,阜阳又被安徽省级规划定位为阜阳城市圈核心城市,并被要求“强化与合肥都市圈的联动发展”,而其他城市则是与其他周边城市结合成城市组群。
安徽省新型城镇化规划(2021-2035年)。 “中安在线”图
而在阜阳官方文宣的叙事中,阜阳的定位并不只是“区域性中心城市”,而是“朝着省域副中心城市迈进”。这和省里的“十四五”规划并不矛盾:在“十四五”期间,阜阳没有被定位为省域副中心城市,但是如果“十四五”期间发展成就优异,完全不排除在安徽省“十五五”规划里被定位为省域副中心城市。
毕竟,整个皖北需要一座省域副中心城市。
阜阳人口众多,能人自然也多,具体发展战略的选择自不用我们多言。但我想提醒的是对选定的发展战略的坚持。
这一点目前的安徽“第三城”滁州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样本。滁州在安徽原本不是一个令人瞩目的城市,自然资源并不丰富,人口也不多。但是它的发展战略却非常清晰,那就是——东向,拥抱长三角,全面融入南京都市圈。
滁州融入南京都市圈的决心有多坚决呢?我们可以看一下频率。从2020年3月中旬开始到4月中旬,一个多月时间里,滁州市党政代表团3次前往南京,洽谈合作,共谋未来。
在2020年4月18日,时任滁州市委书记张祥安在与南京市党政代表团再聚首交流对接的时候,就更进一步明晰了滁州未来的角色:“当好南京发展腹地、产业配角、生态屏障、合作伙伴,进一步对接南京、融入南京、配套南京、服务南京。”
一个城市的“自信”与“坚定”也可以从与媒体的交往中略窥见一斑。2020年3月,连续两年坐稳安徽“第三城”之后,时任滁州市委书记张祥安接受澎湃新闻专访,谈“改革源头”再出发,更表达了抓住发展机遇的紧迫性。坚定向东发展的战略不动摇是他此次专访的重要主题。
到了今年3月份全国两会期间,身为全国人大代表的滁州市长吴劲接受澎湃新闻“中国市长访谈录”专题报道采访,再一次明确了东向发展的战略的重要性。
各地区位不同、禀赋各异,发展战略选择自然也各异。没有一个最好的发展战略,只有一个最适合自身的发展战略。但是,一旦选定,一定要坚持不懈、久久为功的韧劲是相通的。
城市竞争是一场长跑,长跑靠的是耐力。我相信阜阳人的智慧。
结语
安徽是一个“不东不西、不南不北”的省份。两条大河淮河、长江从西向东穿省而过,也将整个省份分成了三块区域:皖北、江淮地区、皖南。
这样的地理划分也就给省内外的人解读安徽诸多城市提供了所谓的分析框架。
比如,很多人从皖北人的性格来解读这一区域发展的不如意。
我一直很怀疑这种分析的价值。当年,桐城市位居安徽县域经济第二名的时候,为啥没人说桐城人性格存在问题?
如今,桐城市在安徽县域经济排名中降到了第16位(就算是这个位置,也是中间靠前的),外界开始将原因归咎于桐城人文人气太重、不团结了。殊不知,决定一个区域发展的原因可能是多重的,而且就算文化是其中重要的一个,文化、民众性格也可以随着经济的发展而改变的。
如何正确地看待阜阳?
如果有一天,出身阜阳的两院院士成群结队地出现时;如果有一天,阜阳经济总量能够再进一位或者两位,跻身“第三城”乃至“第二城”之时,我们又该如何看待阜阳人的性格呢?
将一切的不如意都归结于地域文化时,认知的陷阱就已经挖好了。
(作者系澎湃新闻“理解城市”项目组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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