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人记得《中邪》吗？

2016年那个恐怖片、伪纪录片，那个仅仅花了7万人民币、散发着新生蛮力的导演处女作。

当年，它没有上映的机会。

预计2018年清明节上映的《中邪》发出撤档公告

7年后，它的导演马凯，带着更大制作的新片来了，《了不起的夜晚》。

主演范丞丞、蒋龙。

前者你们熟悉，第一季《偶像练习生》的第三名出道，那年的冠军是蔡徐坤；后者你们可能更熟悉，《一年一度喜剧大赛》第一季的冠军，“三板大斧子”的队长。

恐怖+喜剧+流量？

只是电影上映，票房628.68万，不但没有打过《忠犬八公》，连上映三周的《保你平安》也比不上。

图源于猫眼专业版app

而豆瓣的评论里，更多的人，打了一到两星表达失望：

上院线委屈了，上网大才合适。

马凯冤吗？

冤，但同时又不冤。

这部片拍成这样，其实“合情合理”。

01

大部分人看《了不起的夜晚》，大概都是冲着两个点来的，就是片方宣传的“恐怖+喜剧”。

而肉叔对此的第一观感，是差强人意。

还是要先简单说下故事。

小导演梁龙（梁龙 饰）带着一帮人，在制片人（周一围 饰）的“淫威”下拍着恐怖烂片《丽妃传》，剧组为了省成本，无意中导致饰演丽妃的演员（王子璇 饰）被勒死。而这一幕，恰巧被潜入剧组偷拍的自媒体三兄弟（范丞丞、甘昀宸、蒋易 饰）拍了下来。

于是在这个深夜，剧组卷入了一个又一个迷雾之中。

没错，他们“见鬼”了。

这是《了不起的夜晚》的第一大看点，马凯的招牌——恐怖元素。

影片前五分钟，便可以看到马凯钟爱的恐怖呈现方式：

偷拍、监控、dv画质、第一视角。

所呈现的方式，与《中邪》相差无几。

比如说，去医院暗访，意外得知女主角已去世；预感有人靠近，左右察看都没有，一回头，画面里突然闪现出鬼魂，等等等等。

它利用偷拍的方式，当我们注意力集中在手机录像画框时，景框外，有更多未知，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来袭。

为什么说差强人意？

因为它实在太过常规了。

常规的手段不是说不能用，就拿同样“见鬼”的一个场景来说。

《中邪》里，男大学生在跑散后，找了个地方躲起来。

突然，有个脑袋缓缓露出来了……

仔细看右上角黑暗处

而《了不起的夜晚》里呢，则是豹子将丽妃冤魂误认成了兄弟，一顿拳打脚踢后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再一回头，发现丽妃幽怨的眼神就在脸边。

两个场景类似，但前者，你会发自内心地感到恐惧，后者，你只会感到一瞬间的惊吓，为什么？

因为《中邪》的故事与我们的生活太近了。

那些民俗恐怖的元素，我们都隐约知道，甚至自小都存在于老一辈人的口中，生长在我们的记忆里，一经点出，便有可能勾起我们隐秘的记忆，直接抵达心理层面，这是我们对它记忆深刻的根源。

而《了不起的夜晚》呢。

抱歉，没有人真的会认为片场能见到鬼。

我们只能把它当做一般的恐怖片来看。

马凯大概也是想到了这些，于是他给这部电影增加了一个诱人的砝码——喜剧元素。

除了蒋龙，还有《一喜》的蒋诗萌、蒋易，《万万没想到》的易小星、孔连顺，这些人的加盟使得影片的喜剧气质已经远超了恐怖元素。

老实说。

几位喜剧人的发挥还算稳定，包袱设置得也都比较自然，有不少笑点。

尤其是蒋龙，相对于《一年一度喜剧大赛》，他似乎更撒欢了。

一个有意思的桥段是，电影里的蒋龙极其热爱表演，在导演一喊开机时就自动变身戏精，为了话题度，贡献了几种颠覆式的恐惧演法，搅得影片根本拍不下去。

一个烂片，关机后还遗憾地感叹，我还有两种隐忍式的哭法没演呢。

想到了什么？

没错，《这个杀手不大冷》，那个作品里，蒋龙也是听见音乐就忘我跟唱、起舞。

但问题是，即便如此，肉叔依然没能笑到前仰后合，甚至很多时候还“如坐针毡”。

为什么？

这里就不得不提他的第三个元素了——流量元素。

流量不是说范丞丞。

而是马凯极力想抓住的一些流量密码，以达到最大程度的流行。

换言之，就是马凯太想讨好观众了。

于是，搞笑、刺激、禁忌、催泪，妄想在108分钟内全军出击，自媒体困境、小演员追梦、剧组秘闻、兄弟情，想看的全部一锅乱炖给你。

故事传递的信息过多，节奏却没有控制好。

就像电影的一个桥段。

豹子被丽妃的冤魂追逐，逃到了一间房间，转身一看，放了几口棺材。

棺材里传出异响，棺被缓缓打开，吓得豹子魂飞魄散，但谁知，爬出来的不是鬼，而是等待收工的场工。

截取自微博@了不起的夜晚

吓人吗？有点。

但这对于整体剧情推进到底有什么帮助呢？

没错。

电影的“段子化”“零碎化”倾向相当明显，仿佛就是一部为短视频量身定制的作品，你甚至可以预想得到，它一定会一段一段地出现在某些短视频平台上，被许多人点赞。

而如果你要真的去看电影，可能，中间刷个微博打个王者都没有影响的。

所以在这个角度上，说它适合上网大，倒也不算太冤枉。

02

不过即便如此，我仍旧不愿意轻易骂电影是烂片。

原因很简单——即便影片呈现的效果不佳，但我仍然可以在很多时刻，感受到导演对电影的热爱。

电影是造梦的艺术，马凯分明是在圆梦。

比如电影里的小山。

嘴边时刻挂着“梅布斯”（梅兰芳、布莱希特、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语录，但逐梦演艺圈十年，还是得免费出演才能演一次男一号。

你看他补妆镜和水杯。

造型是胶片盘和摄影机镜头，这不就是热爱到想把身边的一切都加入电影元素的我们吗？

而其他人。

猴子负伤，为了和兄弟共同的梦想，腹部血流不止，仍在坚持出演动作戏。

丽妃强撑着克服恐高吊威亚，伤都往袖子里藏。在导演画饼之下，还会兴奋地问出“导演你的下个一个亿的项目是什么时候？”

每个人都为了“电影”两个字，而努力拼搏。

就像很多人提到的《摄影机不要停》，一个影迷拍出来的电影，它骨子里的迷影气质，是任何同道中人不需言语就能感受出来的。

但只要热爱就行了吗？

可能热爱的背后，掩藏的，是能力上的欠缺。

《中邪》也可以算是部影迷型的电影。

当年马凯受到《鬼影实录》的影响，尝试将伪纪录恐怖片本土化，加入许多日常可见的中式恐怖元素。

导演马凯在《中邪》豆瓣页面po出的长文

但《了不起的夜晚》呢？

很多人也想到了《鬼乱5》，想到了《魔镜》，甚至还想到了《新半斤八两》。

实在是片场见鬼的电影太多了。

导演为了突破小山和豆豆的演技极限，特地联合丽妃设计了“扮鬼吓人”的桥段，与《魔镜》极度相似。

医生宣告女演员死亡，冤魂回到片场等部分与《鬼乱5:惊魂鬼片场》可以一一对应。

几组对比

这让人不得不怀疑，是否我们高估了马凯的原创能力？

影迷式导演的好处就是“见多识广”，可以把全世界范围内的佳作都记在脑子里，知道哪些是好的，哪些又太俗套，不至于像某些老导演一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闭门造车。

但与此同时，看到喜欢的就“拿来主义”的习惯，也会扼杀自己的创造力。

当年的《中邪》，主观视角介入的叙事方式尚且可以遮住叙事功力的不足，但《了不起》，到了影片中后部，这种优势就消失殆尽了。

于是电影的结尾。

小学生作文式的强行拔高，把一切的一切，升华到兄弟情和对于演员为了表演事业的付出上，给人留下的，只能是尴尬。

光是靠着一腔热爱，还救不了电影。

03

但问题是，我们只能责怪马凯吗？

或者说，这只是他一个人的问题吗？

其实马凯，说到底，也不过是这波国产电影大跃进与大消亡之中的一粒微尘罢了。

无法与时代抗争。

只好企图投其所好。

马凯成名于中国新导演最“野蛮生长”的那段时间。

2014年，忻钰坤凭借《心迷宫》一鸣惊人。

2015年，毕赣凭借《路边野餐》技惊四座。

2016年，张大磊凭借《八月》问鼎金马，马凯又凭借《中邪》引来无数的掌声。

三年四位新导演，四种不同的风格，但都具有相同的迷影倾向，这让中国电影的未来充满了希望。

图源微博

可后来，一切都变了。

《心迷宫》后，忻钰坤只拍了部《暴裂无声》，新片《热搜》大概是接了别人的项目，一贯自编自导的忻钰坤甚至没参与编剧。

《路边野餐》后，毕赣只拍了部《地球最后的夜晚》，因为宣发的原因，导致大量观众的愤怒，被称为“华语导演未来”的导演，未来还没有什么电影可拍。

《八月》后，张大磊拍了部《蓝色列车》，至今没有上映，拍了部《平原上的摩西》，作为剧集在网络平台播出。

而马凯呢？

《中邪》被腾讯看上，投资，补拍，结果，依然无法上映。

2019年，马凯携《惊昏记》亮相金鸡电影创投大会。

2020年，马凯准备拍一个关于葬礼仪式的故事，《我和她》。

无奈的是，两个项目都陷入了停滞状态。

中间的几年时间，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但可以看到，马凯的锐气正在逐步减少。

曾经在演讲台上谈起电影，满眼的欣喜，谈及导演规划，说想连续做几年恐怖片，后面想再拍武侠片、动作片，觉得自己能拍好。

谈及审查，他认为不是恐怖片的借口，可以把故事做好。

马凯采访文字

然而没想到的是，接下来，就是四年沉寂。

到了《了不起的夜晚》，他的状态也发生了变化。

和摄影指导或者演员站在一起时，与其说他是个统领者，不如说，更像个倾听者。

而与监制易小星在一起时，你甚至能感受到那股“谨慎”的无奈。

他几乎是观察着周围人的反应，再作出回应与建议。

就像《了不起的夜晚》中，现场改剧本儿的部分，在肉叔眼里，或许是戏谑地表达妥协，但更是这个行业的现状——古装片植入摩托车？行。

每个人都只剩一个最低的念头：能把片子完整拍完就行了。

当年的心气，早已烟消云散了。

剩下的还能做什么？无非是像完成甲方交予的任务一般，把自己的能力当成一门技术，尽力地吸引更多的流量，不让投资方亏钱罢了。

这个大环境太糟糕？

当然，不过事实如此，我们无法改变，我们能做的，恐怕只有坚持自己的内心，去回想那一分热爱。

不必像电影里的主人公般赌上一切。

但至少要无愧于心。

想起豆瓣上有个评论，说看到当年的马凯竟然还在拍片，让他很动容。

我想，哭的原因不在于他有多喜欢这个导演，而在于他在“还在拍片”这件事上看到了些许希望。

至少是看到了这位历劫千番的导演，还没有彻底放弃梦想。

这种坚持，或许比这部电影本身，还要可贵。

本日打工人：秋刀鱼芝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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